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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看《隐入尘烟》才懂,好脾气的有铁,为何突然怒骂贵英不如驴 -



“几捆麦子你都给我递不上来,我就是养下个驴,它也能给我拉车嚒!”

最近,文艺片《隐入尘烟》火得一塌糊涂。电影里的马有铁,是个没脾气的人,一直对妻子贵英都很温柔体贴。但在收麦子时,看见贵英连捆麦子都递不到车上,他便莫名发火,口不择言地骂她,还一把将她推倒在地。

很多人不理解有铁的这个粗暴举动,在我看来,导演让有铁突然大发脾气,是有三层深意的。

1.活得像个“人”,才会有人的脾气

电影开头,有铁的三嫂不耐烦地喊有铁出来相亲,他一句话不说,默默地端着馍坐到饭桌前。接着,三哥看见驴子跑到院子里,一边骂驴,一边将驴往回赶。有铁心疼驴,但不会对三哥表现出自己的一点情绪,只是默默地走到驴身边。



在遇见贵英之前,大家把有铁当成驴,而有铁也把自己看成驴,像驴一样默默地干活,没有情绪,没有名字,被大家叫作马老四。面对哥嫂的冷漠态度,有铁逆来顺受,听之任之。

他好像从来不会发脾气,没有愤怒,没有不甘,就像一具行尸走肉,丧失了人的喜怒哀乐,沉默如驴。



但贵英来到了他的身边。这个女人和他一样,被亲人抛弃,甚至比他还要悲惨,她经常被兄嫂打骂,身体残疾,弯腰驼背,手痉挛,尿失禁,不能生育。

尽管如此,贵英依然像一面镜子,一抹微光,让他看见了自己,也被看见。在贵英那里,他知道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。他的委屈、他的无奈,都被贵英看见和包容,他的善良、温柔和浪漫,只有贵英懂得,只有贵英珍视。



他和贵英同病相怜。他有了感情,有了爱,有了想要保护的人,他活过来了,有了“人”的喜怒哀乐。

所以,在我看来,导演让有铁对贵英大发脾气,是想表达,贵英让有铁活得像个“人”样了,也说明有铁跟贵英感情深厚,一个人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,才会发脾气,才会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,展露不为人知的一面。



在这之后,两个人配合得更默契,也更亲密无间。他们一起收完了麦子,休息时,有铁在贵英手腕上印出了麦子花,说是要给贵英做个记号,这样一辈子就不会走丢了。

有铁在贵英那里懂得了什么是爱,什么是温暖,什么是尊重。在精神和情感上,他活出了人的体面和尊严,当然也有“人的脾气”。

2.有了盼头,才会心急,才会发脾气

有次贵英不小心铲掉了一株麦苗,有铁说:“铲掉就铲掉吧,个人有个人的命数。”

有铁还跟贵英回忆了村里疯子说的一段话:麦子,能对镰刀说个啥?

麦子能多镰刀说啥呢?麦子只能任由镰刀割掉。



有铁曾经把自己当成麦子,被人铲掉了,权当给别的麦子当肥料。被镰刀割掉了,他也认命。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命运抗争,整个人是丧的,对生活不抱任何希望,只是被动地忍受生活抛来的一切。

但是贵英来到了他的身边,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爱和温暖。在寒冷的夜里,贵英会站在村口等他回家,怀里揣着为他准备的热水。在被人抽血的时候,贵英会为他心疼,为他着急,为他担忧。在干农活的时候,贵英会让他歇一歇,给他送水,送馍……



如果说有铁是一株蔫掉的麦子,那么贵英的到来给他注入了养分,让他焕发生机,开始向上生长。他有了期盼,努力盖新房子,想给贵英买个电视机,还想带贵英去市里看病。

收麦子的时候,有铁看见隔壁田里的一对夫妻,身强力壮,配合默契,女人将麦子递到车上,男人接过来,整齐地摆在车上,做得又快又好。

于是,有铁也让贵英把剩下的几捆麦子递上去,他爬到车上去接。但是贵英身体孱弱,背又驼得严重,根本保持不了平衡,摔倒了好几次。

有铁看着这一幕,就莫名发起火来,还粗暴地把贵英推倒在地。



而在遇见贵英之前,有铁不会对任何人发脾气,他没有情绪,没有盼头,只有听天由命,只有逆来顺受。

而今,有铁之所以发火,是因为他开始跟别人比较了,他想和别人一样劳动和生活,他盼望过上和别人一样的好日子,他在努力,在争取,在追赶。显然,人在追赶别人的时候,难免会心急,会焦虑,会暴躁不安,患得患失。

所以,有铁有这样的举动,说明他对生活充满热切的希望。这一刻,他活得热火朝天,心中有满满的干劲儿,而他在要求自己的同时,难免会苛求伴侣。



当然,有铁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,主动地跟贵英求和。而贵英也愿意理解他,包容他。这是最可贵的。

3.有铁发脾气,实际上是对命运和自己无能的愤怒。

贵英一次又一次举起麦子,但一次又一次被一捆麦子压倒。有铁看着这一切,发起火来。

他发脾气,是心疼麦子,这样被折腾几次,麦粒都散落到地里了。当然,他更心疼贵英,看着她用孱弱的身体,奋力举起一捆麦子,却被摔了几个跟头,他怎能不心疼呢?



贵英拼尽全力,却一次又一次被压倒在地。再看看隔壁田里的女人,是那么强健有力,而这就是命运。

别人一出生就拥有的东西,比如健康,比如相亲相爱的家人,而贵英早早地就失去了;别人轻而易举就做到的事情,而贵英拼命努力也难以达成。

贵英是这样,有铁也是这样。



在贵英递麦子前,有铁爬上车的时候,摔了个跟头,他爬下车的时候又摔了个跟头。这跟头就像命运的玩笑,他会在你满怀希望的时候,在你以为要满载而归的时候,捉弄你一番,让你重新陷入灰心丧气。

有铁朝贵英发脾气,实际上是因为他对命运无能为力。心理学上说,一个人之所以发脾气,本质上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。

事实上,有铁努力争取过,抗争过,而且还继续努力着,日子虽然不是太好,但在不断朝着好的方向发展。



然而,随着贵英突然的死亡,他对生活和未来的所有希望都破灭了。

命运对一个人的残忍,或许就是先让他受尽苦楚,然后再给他一点温暖,给他一些希望,最后再全部没收。



很多观众看完这部电影以后,一边唏嘘不已,一边诟病电影不真实,认为它放大了苦难,把村民塑造得太冷漠了。

但作家李清晨曾说:“人类的幸福有上限,但苦难深渊的下限深不可测,永远有更惨烈的痛苦让人目不忍视。但直视这样的痛苦是征服它们的必要前提。”

马有铁和贵英这类边缘人物的苦难,应该被看见,被关注,被反思。

他们渺小如尘埃,来或者去都不会被人注意到,但他们的内心柔软烂漫如天空的彩云,他们的生命力如海洋一般波澜壮阔。所有这一切,都应该被看见,被尊重,被善待。



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:

“从某种程度上说,我们都是周围所有人的产物,那些我们必须一同成长的人,那些后来我们选择一起生活的人。
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摧毁一个人,能改变一个人,也能修复一个人,在不知不觉中,也定义了一个人。
我们之所以为人,是因为周遭的人使我们成其为人。”

如果周遭的人能够带着善意和尊重,来看待有铁和贵英们,那么在残酷的命运面前,他们也许就会有另一种结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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